苏清苒顺着记忆来到嫂子娘家所在的巷子，一抬眼，就看见了蹲在巷子口的苏南星。/p
他穿着短了半截的褂子，裤子膝盖处打着补丁，灰扑扑、皱巴巴的。/p
垂头蹲着在巷口，时不时抬眼朝着街上的人群张望一瞬。/p
苏清苒看得心底一紧，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南星——”/p
苏南星听到有人叫自己，也顺着声音望了过去，顿时激动地跳了起来。/p
“姑姑——”/p
南星站起身后，身上的衣服愈发窘迫，脸上却洋溢着兴奋。/p
苏清苒想起上一世太平间那一面，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南星，你怎么在这巷子口待着？今天开学，一会不用去学校报到？”/p
苏南星抿了抿唇，半晌才喃喃道：“姥姥上学没用，咱们苏家都是读书人，结果还不是——”/p
“姑姑，你受伤了？谁欺负你了？！”/p
苏清苒这才想起来头上的纱布，连忙取了下来，“姑姑没事，昨天不心磕破了点皮，已经好了，你吃饭了吗？”/p
苏南星低头捏了捏衣角，没有吭气，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p
苏清苒拉着他就往附近的国营饭店走去，“走，姑姑带你吃饭。”/p
早上的国营饭店熙熙攘攘，苏清苒用目光搜索了一会，指着一处空位朝着苏南星道：“你先去占位，我去排队买早饭。”/p
很久没来这地方吃饭，苏清苒排队交钱开票的时候显得有些生疏。/p
轮到她时，最欢迎的肉包子早就被抢光了。/p
只剩下油条和豆浆。/p
豆浆三分钱一碗，油条四分钱一根，价钱倒是不贵。/p
问题是，一根油条就要半两粮票，她现在身上一共也没剩下几张粮票。/p
苏清苒叹了一口气，“同志，我要两碗甜豆浆，四根油条！”/p
交完钱，还要分别去排豆浆和油条的队伍。/p
好不容易从队伍里挤出来，苏清苒端着早饭快步走到了苏南星的跟前，“等急了吧？快趁热吃。”/p
着，苏清苒又把早上从家里带出来的三个鸡蛋给全部拿了出来，开始动剥了起来。/p
苏南星像是饿了好几天，吃起饭来狼吞虎咽。/p
苏清苒把剥好的鸡蛋递了过去，“慢点吃，来，先吃个鸡蛋。”/p
苏南星愣了一瞬，接过鸡蛋咬了一口，两行热泪唰一下流了下来。/p
苏清苒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p
苏南星边吃边抽泣，“姥姥，鸡蛋都是给舅舅和哥哥吃的，离开家后我还是第一次吃鸡蛋。”/p
苏清苒嗓子眼发紧，“你妈妈不是给姥姥钱和票了吗？”/p
苏南星摇了摇头，“钱和票都被姥姥收起来了，我的衣服也都被她收起来，我太皮了，只让我穿哥哥的旧衣服。”/p
“姑姑，我不想再回姥姥家了，求求你带我走，好不好？”/p
苏清苒掏出帕替他擦干眼泪，“南星，姑姑打算去下乡了，你愿不愿意跟着？不过，乡下条件艰苦——”/p
苏南星立即开口，“我不怕，只要姑姑肯带我走，吃再多苦我也愿意。”/p
苏清苒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好，姑姑这两天还有事要办，等处理好就过来接你一块走，这事你暂时别告诉你姥姥他们。”/p
着，苏清苒开始从口袋里掏钱，把仅剩下的二两粮票也递了过去，“这钱和票你先收着，要是饿了就买点东西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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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南星不肯要，“我拿回去也会被姥姥收走，姑你放心，家里一天两顿饭还是有的。”/p
苏清苒只得重新装了回去，“南星，你再忍耐几天，一有空我就来找你。”/p
送走南星，苏清苒便马不停蹄地去张罗下乡的事。/p
只不过，她去的方向不是知青办，而是高中同学顾晓蕙的家。/p
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她和顾晓蕙关系还算不错，只是这次争取械厂的工作时，两人生了嫌隙。/p
顾晓蕙的文化课成绩比自己好一点，自己的外语水平比她高一点，总体大差不差。/p
或许是因为父亲的人情在，所以最终自己被录取了。/p
顾晓蕙落选之后觉得不服气也是正常。/p
苏清苒记得，上辈子顾晓蕙工作落空后，很快就被知青办动员去下了乡，地点就在父母和哥嫂下放的附近。/p
回忆间，苏清苒已经走到了顾家门前。/p
一别十六年，再次见到昔日老友，苏清苒面上难掩激动。/p
“晓蕙——”/p
顾晓蕙语气淡淡，“你怎么来了？”/p
苏清苒扯开唇角露出一抹尴尬的微笑，“晓蕙，听你要下乡？”/p
顾晓蕙一听，当即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苏清苒！我知道你进了械厂你了不起！但你也不用特地跑我这来炫耀吧！我下乡我光荣！要你管！”/p
眼看大门就要关上，苏清苒连忙伸挡了一下，“你下乡的地方是不是在胜利公社、向阳山大队？”/p
顾晓蕙气呼呼地瞪大了眼睛，“你打听我的事是几个意思？”/p
确认地方没错，苏清苒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在她再次发火前开了口，“我想跟你换，你干不干？”/p
“你给我出去——什么？你要跟我换？！”/p
顾晓蕙见她头上有伤，以为她把脑子也磕坏了。/p
“械厂那么好的工作你不干，你要去下乡？！”/p
“没错！你让我进去吧！”/p
顾晓蕙怔了一瞬，连忙打开门将她放了进来，又领着她进了屋。/p
一坐下，顾晓蕙便急迫地追问起来，“是不是那个男人不愿意娶你了？我当初咋跟你的？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更何况他家里还有那母子俩，以后不会有你的好日子过。”/p
苏清苒点了点头，“还是你看得清楚，希望我现在后悔还不晚。”/p
顾晓蕙被她弄得有些不会了，“咳，多少钱？”/p
“什么？”/p
“械厂的工作，你要卖多少钱？你别跟我你不要钱？”/p
苏清苒想了一瞬，“四百吧！你再帮我弄点票，我现在身上一点票都没有。”/p
顾晓蕙张了张嘴，不敢相信这个价钱。/p
前不久巷子里有人花钱买了械厂车间的工作，花了整整六百块。/p
办公室文员的工作，只会更贵。/p
“你脑子真磕坏了？”/p
“你先别激动，我是有条件的，我打算带我侄子一起下乡，但是他年纪还，你能不能让家里人帮忙想办法疏通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