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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不料年长的丫鬟却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小声道:“倒也未必是因为愧疚。你知道咱家三公子本来也是要去军器署的吧?那地儿虽然之前是咱老爷的地盘儿,但也不是刚登科的三公子想进去便能进去的。”

“咋个说?”

年长的丫鬟道:“听说是三公子拿着什么东西的图纸呈去上面啊,换来的!而那图纸,是从咱少夫人那儿拿到的!这事儿大公子也知道呢!所以这一家子,才不值得人同情呢,我劝你呀,早早攒了银子赎身回家算了,别待在……”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两个丫鬟被突然的脚步声吓到齐齐抬头,而后一惊,面色慌张地低着脑袋不敢说话了。

身披浅青大氅的姜姒站了半晌,定定地瞧着眼前浑身战栗的二人,而后开口,语气平静道:“是谁告诉你们的?”神色不辨喜怒。

只是方才还捧在掌心的小雪人,此刻已静静地躺在绣鞋边,碎了一地。

……

次日,正月初一。

往年府里都处处张挂着喜气的灯笼,此时却一片沉寂,不见丝毫的新年欢欣气氛。

一早红蕊便匆匆去了针线房里,将还在睡梦中的忍冬唤了起来,简单梳洗一番后领到了清涘院的书房里,轻轻敲门,“小姐。”

屋内传来一声轻答。

推门进去,便瞧见自家小姐于书案前把玩着一个眼熟的小弩摆件儿,羽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下泛着丝淡淡的青黑。

红蕊不禁有些心疼,但鉴于外人在场还是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将身后神色似乎犹有茫然的忍冬轻轻推至身前,低声道:“小姐只是想问些三公子之前的事儿,姐姐知道多少如实回答便是,莫紧张。”

忍冬点头。

姜姒见人来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放轻了语气道:“忍冬?”

“婢,婢子在。”

“别怕,我只是想问,你以前在三公子院里当差的时候,对三公子的事儿知道多少?”

“……少夫人是指什么?”

“譬如,每回从姜府回来之后。”

忍冬道:“以前每回公子从姜府回来后瞧着都挺开心的,没什么特别的啊。”

姜姒道:“一点异常也无么?”

忍冬顿了顿,目光似是在回忆,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确定,“好像每每生辰的那日会格外开心些,不过那应该是因为收到了少夫人您的礼物吧?”

姜姒目光闪了闪。

最开始裴瑾只知她喜欢摆弄弓弩,其余一概不知。

但自从他某次去找她时无意中发现桌案上的图纸后,便好似来了兴趣,经常找她讨论如何打磨如何改良的事儿,还曾提出想借图纸回去自己也造一把玩玩。

不过她谨记父亲不能将图纸外泄的教诲,所以每每都拒了。后来实在是被裴瑾央得烦了,也生气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搭理人。

裴瑾似乎察觉出她恼了,便不再提,只说男儿家确实喜欢这些威力大的武器,央她什么时候也做一把送他。

可她到底惦念着父亲的话,心存顾虑,便只在裴瑾生辰时做了小摆件儿予他,不曾真正亲手制过,直到成婚前夕,才将书房里束之高阁的那把弩赠之,继而引来了接下来的种种灾祸。

忍冬突然道:“对了,婢子想起来了!”

姜姒以眼神询问。

忍冬道:“好像有段时间,每回公子从姜府回来之后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也不晓得在忙些什么。有次夫人派人送来夜宵都被公子发火赶了出来,当时知道这事儿时婢子可惊讶了,毕竟公子平时是那样爽朗和善的一人。”

旁边站着的红蕊眼皮一跳,这不就跟昨晚她们二人去找写墨时知道的消息一样么?

且写墨作为三公子的书童,知道的事儿还更多些。

譬如每回三公子打发所有人出书房前,都会唤人准备一沓蚕棉纸,然后每回当写墨再进书房时,蚕棉纸不见了,空气中却有燃烧过后的火舌气味。

而比起厚重的宣纸,轻薄的蚕棉纸,恰恰是绘图的最佳选择。

“知道了,下去罢。”姜姒轻声道。

忍冬偷偷打量了下少夫人的脸色,却并未瞧出什么,于是福了福身,退下了。

门被小心翼翼地带上。

红蕊看向依旧垂眸把玩着手中那个小弩摆件的小姐,担心道:“小姐觉得那些流言是真的?”

姜姒摆弄着小弩的指尖顿了顿,道:“你都说是流言了。”

还未等红蕊松了一口气,便听到自家小姐继续道:“可流言总得有第一个说出口的人,院里的丫鬟都指认是别人说的,可追究到底后,那个人却好似不曾存在过,你说奇不奇怪?”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放出这些话?可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挑拨离间?”

姜姒闻言,终于从书案前起身,将小弩摆件放回原来的博古架上,轻声道:“也许吧。”

屋内响起红蕊恍然大悟的感叹声。

姜姒落在小弩上的眸光颤了颤。

只是,流言往往真假互掺才能哄得人信服。

那若是裴瑾过往所为是真,那什么是假?

真有几分?假又占了几分?

裴珏他,知道吗?

———

翌日,初二。

红蕊一早起来准备去伺候自家小姐梳洗时,推开门却发现姜姒已起身穿戴好了衣裳坐在床榻边,容颜看起来有些憔悴,似是半宿没睡。

只是没等她劝两句,便听到姜姒说要出城,让备好马车,再把周斌并几个护卫也一同带上。

红蕊自是不解这还没出正月呢怎么就要出城了?

但问自家小姐却又得不到回答,只好一头雾水地去外院找周斌,谁料周斌一脸纠结犹豫的表情,半晌,咬咬牙说要见少夫人有事禀报。

之后,她便见着周斌从清涘院出来后边叹气边心虚的模样,而自家小姐却神色复杂,既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点生气的样子,吩咐她夜里切记锁好门,不要让心怀不轨之人有可乘之机。

心怀不轨指的是谁?

红蕊虽不明白但还是应下了,当天夜里就把清涘院的门锁得死紧,还从外边儿牵回来一条小白狗,在院门边安了个窝儿。

是夜,阖府上下一片静悄悄。

连夜赶回的某个“心怀不轨”之人与某只睁着黄豆眼傻兮兮的狗面面相觑。

沉沉的夜, 四处不见亮光。

清涘院里,原本夜间会留的一盏灯笼,此时也并未瞧见, 唯余一只小白狗顶着双乌黑发亮的圆溜溜眼睛好奇地盯着来人。

约定时限的最后一日晚上才堪堪赶回来的裴珏略一思索, 便大概猜出了前因后果,不禁失笑。

门边窝里趴着的小白狗抖了抖尾巴踩着爪子站起来, 清澈而蠢萌的眼睛盯着突然从天而降的陌生青年, 吐了吐舌头哈气, 似是张嘴就要汪出声。

可下一刻,便被一根苍白修长的手指按住了毛茸茸的脑袋, 而后轻轻拍了拍。

“嘘——”

“睡吧。”

小白狗的鼻子向上嗅了嗅。

许是闻到了院子里残留的似曾相识的味道,小白狗欢快地使劲摇了摇尾巴,竟真的乖乖钻回了窝里重新趴下来, 目送着青年去了某间卧房门前,抬手欲敲,却又犹豫放下,转身似是要离去。

而屋内,这几日姜姒本就因这些那些的事儿睡不安稳, 常常半夜惊醒,翻来覆去一熬便是半宿。

今夜也是同样。

恰巧的是, 当她又一次从沉浮不定的睡梦中醒来时, 刚好瞥见黯淡月光下门外隐隐绰绰的影子。

“是红蕊吗?”姜姒的声音犹带困倦。

虽这么问了, 可话甫一出口她便觉着不对。

红蕊身量可没有门外之人那么高,身形也不像, 那来人便只有那个总爱戏弄她的……

“骗子。”姜姒霎时清醒, 无声地吐出两个字,背过身蒙上脑袋不想理会。

却不想只片刻工夫, 门外本欲离去的人影似是听见了她的轻唤,推门未果,竟从一旁半掩的窗飞身而入,轻轻落地。

榻上的她自是听到了这番动静,心跳快了快,却攥紧了被角一声不吭。

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而后在她背后处停下。

接着,身侧的床褥似是微微陷进去了些许。

裴珏侧身坐在床沿边,垂眸望着明显是生气了躲着不肯见他的姜姒,唇角泛出一丝苦笑,刚开口唤出一个表字,便被突然坐起身的少女兜头扔了一床被子蒙住脑袋强行打断。

“你别说话!”姜姒瓮声道。

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脑袋被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裴珏怔了怔,迟疑了片刻。

随即眉心微动,顺着被子扔过来的力道轻轻倒在了床榻边,瞬间便将本就不大的床占去了三分之一。

而姜姒原本听见青年开口唤她,心头一时新仇旧恨猛地蹿起,冲动之下将人砸了个正着,却没料到人竟就这么耍无赖似的躺了下来,于是更恼,随手拿起软枕又用力丢了过去。

被子下登时传来一声低沉的闷哼。

姜姒一惊,以为自己将人砸出了个好歹,伸向另一个软枕的手指顿了顿,犹豫了下,指尖掉了个方向想将被子掀开,不料却被青年突然伸出的一双结实臂膀轻轻掼入怀里。

青年的声线听起来有些低,“抱歉。”

听到这句抱歉,她挣扎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隔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埋在青年的胸膛上,侧耳听着身下传来的一声声沉稳有力的心跳,闷声问:“道什么歉?”

“食言抱歉,晚归抱歉。”

“还有呢?”

屋内似是沉寂了一瞬。

“……骗了你,抱歉。”

青年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她心头的火气稍稍降温。

察觉到青年似是想掀开被子,她眼疾手快地挣脱出一只手将其按了下去,语气不善道:“我还没问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