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整宿,还偏偏什么都做不了,兢兢业业守在三楼门口的两人除去疲惫之外,更多的是心底越积越多的烦躁。
“到底什么时候才好啊?老子都守了一夜了,眼睛都没合上,怎么里面还在弄?是个铁人也该倒了吧?难道那药真那么神?”
同样站了一夜的男子眼下也满是青黑,语气不冷不热道:
“急什么?只要主子没吩咐,我们就得一直在这里守着。”
那人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嗤道:“是是是,你不着急,光老子一人着急,就你清心寡欲。”
男子默了默,并未反驳,按在腰刀上的手指却微微动了动。
脑海里满是昨夜见到的那个清丽小娘子。
那人见他不说话,也觉无趣,许是实在无聊,开始夸夸其谈。
“哎你说,雅阁的姑娘吧,乍一看好像都一样吧,但还是有差的。”
男子瞥了他一眼。
那人见男子看他,来了兴致,继续道:“不是老子吹,老子御人无数,光听那声儿就晓得好坏。”
“昨夜到今晨的那个就明显是个极品,嗓子娇娇媚媚的偏偏还带着股清纯劲儿,跟雏儿一样,听得我浑身都酥了。”
“现在的这个明显就不行,矫揉造作的,差远了。”那人故作姿态地摇摇头,嘴里啧啧出声。
“里面那小白脸也是个识货的,不然怎么就只抓着那一个小娘子?嘿嘿,等他玩完了……”
男子忽然被旁边人撞了下肩膀,看见一脸“你懂的”的挤眉弄眼的表情,神色无语。
不过这话也提醒他了。
昨夜晚到的那个小娘子,他听过她的声音,不知和旁边人夸赞的那声音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动听一些。
男子扶在腰刀上的手紧了紧,感觉浑身燥热难消,眼眸晦暗,语气却无比严肃地警告道:
“好好站你的岗吧,小心办砸了差事惹了主子生气,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那人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指指摇晃动静不止、甚至声响还越来越大的屋子,意味深长道:
“能有什么事?听听这里面,一切都在主子的计划之内。你就是杞人忧人!”
……
但俗话说,好话不灵,坏话灵。
当韦屠当日晌午盛情邀请了几名军中同僚和云青两州颇有才气的文人来雅阁喝茶时,守在门前的二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
好戏来了!
一袭缁衣、腰束银带的韦屠顶着难以启齿的为难表情,领着神色愤愤的众人来到了三楼的雅间房门前。
站在房门外,韦屠的脸上还有些犹豫,迟疑着半晌没动作。
可他身后的几名军中同僚却耐不住了,沉声道:
“韦兄,你不用觉得为难。不说姜将军以前为大晋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光冲着姜将军在世时对我们多有照顾这一点,我们就不能放着他的千金被人如此羞辱!”
其他人也附和道:“对!那小子太过狂妄了些,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新婚燕尔一去数月,还推了林将军的举荐,我们初时还以为他是个好的,万万没想到……”
“这才多久,那小子就公然狎女支,不把正妻看在眼里。他这简直就是把姜将军的脸面往脚底下踩!”
众人义愤填膺。
他们虽常年驻守青云两州,对远在上京的姜府鞭长莫及无法照顾一二,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丝毫不关心。
事实上,偶尔从这边千里迢迢去上京述职而后又回来的同僚们,会捎来一两句姜府的消息。
不多。
都是些姜将军的大女儿定亲了,二女儿嫁人了之类的比较重要的只言片语。
但也足够,毕竟对于他们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什么时候就意外死在战场上的人来说,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远在天边的事情他们管不了,但近在眼前的事情还是可以管一管的!
众人神色坚定,开口催促着韦屠快点推门,好抓个现行,好好教训那个姓裴的小子。
一脸为难的韦屠叹了口气,在一众人炯炯的目光下,慢慢推……
没推动。
“?”韦屠皱眉。
这门什么时候从里面栓上了?
难道是昨夜派进去的那些女子做的?违抗命令,看来给她们的酬劳还是太丰厚了。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为难道:“这门好像锁住了。”
众人大怒。
有那身形高大的军汉大步跨出来,沉声道:“我来。”
随即一脚狠狠踹开了紧拴的雕花木门。
木门受袭,哗啦一声散倒在地。
众人目光沉肃地快步踏入房内,在看清眼前的一切时,顿时神色讶异,彼此面面相觑。
最后姗姗来迟的韦屠迈着悠悠的步伐,准备收获自己精心设局的果实时,抬眼便瞧见了四周向他投来的难以言喻的眼神,不禁心下一跳。
待他看清那和数名妖艳女子翻滚在一起的人影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老血哽在喉间,怒喝道:
“逆子!”
“那后来呢?”
红蕊杵着下巴, 一脸好奇地追问。
“唔,后来啊……”姜姒神思飘远,回忆着。
后来, 原本还被韦屠潇洒的外表以及和善的语气欺骗, 以为坐镇青州军多年的韦大人只是私生活上不羁了些,其他还颇有可取之处的几名军士们, 纷纷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
难道是自己常年呆在军中少见外人所以不识人间险恶了?
这韦大人该不会是个忌贤妒才的吧?
但纵是再没心眼的糙汉, 也不会傻到大喇喇地把这话说出来, 故而面上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而那些当日受邀而来的文人们,过了几日之后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差点儿被人当了枪使。
若是那日众人推开雅阁三楼的门, 看见的正是所谓的“鲜廉寡耻”的裴都尉,那他们会如何?
大抵是义愤填膺继而泼墨挥毫,誓要对其口诛笔伐一番。
文人大多恃才傲物, 可经此一遭也免不了自我怀疑,过往从他们笔下流出去的那些文章里的“恶人们”,真的应该受尽千夫所指吗?
越怀疑,便越受打击。之后,干脆一个个闭门谢客起来。
官场太复杂, 韦大人位高权重,惹不起, 还躲不起吗?
于是, 当韦屠再次相邀欲为那日的事情描补一二时, 却无一例外地碰了壁,气得他在人后无能狂怒, 发作了不少下人。
当然, 姜姒听见“无能狂怒”这个词时还是无语了下。
自他们二人离开雅阁之后的消息,全都是由周斌一人去打探得来的。
她很怀疑这转述的话里, 是不是夹杂着些不为人道的私人恩怨,毕竟虽然她只见过那韦屠一面,但应该不是会无能……额,这个词实在是又生动又好笑。
“小姐,您笑什么呢?”
姜姒从回忆中抽身,摇了摇头,揭过这个话题。
恰好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掌轻轻掀开了车厢窗边的帘子。
红蕊见状,颇有眼色地一溜烟儿下了车,临走时还不忘对坐在小榻上一动不动的自家小姐甩过去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
姜姒:“……”
她轻哼了声,对自顾自上车坐过来的青年不屑一顾。
看人好整以暇地坐下了,当即拎起裙角便要下车。
可刚一起身往外走,袖角便被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后给轻轻拽住。
她拉了拉,没拉动,转头怒视。
青年端坐在刚刚她坐过的小榻旁边,长睫微垂,瞧不清眼中的神色,声音很轻。
“表妹生气了吗?”
姜姒一听更怒了。
这还用问吗?次日一早她起床穿鞋时差点儿没栽一跤,露出的手腕上都是红红紫紫,吓得旁边连忙扶住她的红蕊立马紧张地问,是不是在雅阁被坏人抓住给打了一顿,害得她简直无颜见人。
故而从云州出来的这几日,她见了青年便没好气儿。
“放手。”
“放了表妹便不理我了。”青年轻轻道。
她闻言咬牙,真该早点儿发现这厮的无赖劲儿,救他干嘛?!让他难受死算了!
“其实,若表妹实在生气,不如……”
姜姒竖起了耳朵,斜他一眼,倒想听听这厮想说什么。
裴珏从怀中缓缓拿出一根玄色绸带。
通体纯黑的丝绸柔软光滑,映着从小窗外穿来的日光下,隐隐透着丝低调华贵的光泽,与青年白皙修长的手指缠绕在一起,莫名的绮丽让姜姒眼皮一跳。
“……做、做甚么?”
俊美青年掀起那双乌黑眸子,轻轻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帘,鸦羽长睫像是拂过心脏上一触即离的羽毛。
他携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慢条斯理地将黑绸剩下的那一段缠绕在她掌心。
微凉的指尖时不时像是无意般擦过她柔嫩的手背,带来一阵隐秘的颤栗。